[编者按] 继2011年上半年推出“身边的感动”系列报道受到广泛好评后,从2011年10月起,我们推出了新栏目“学者笔谈”。本栏目将陆续推出一批我校有影响的学者,重点展示他们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服务社会和文化传承与创新等方面的观点和见解、思路和做法及理论和实践,旨在弘扬科学精神,激荡人文情怀,回归学术本位,浓郁学术气象,全面提升交大学术的影响力和传播力。 ■ 在翻译和教学中都发现,英文专业术语的中文翻译十分困难,很难把原意较准确的体现在汉字字义里。这是一个语言与思维的问题,它与科学技术的创新和发展紧密相关。 ■ 由于汉语专业术语寓意不贴切,缺乏直观性,使得我们在教学中,要花许多时间来解释原文的意思。因此常常发现用英文术语直接代替中文翻译效果更好。 ■ 要实现在科学技术上赶超国际先进水平,取决于创新思维。创新思维是需要建立在准确把握当前科学技术信息的基础上,通过直观严密的思维活动,产生出新的思想和认识(即ideas)。 ■ 博士研究生是科研创新的动力。博士研究生的双语培养应该成为建设国际一流大学的目标之一。 最近参与翻译了一部有关康复医学和物理治疗的英文巨著。在翻译过程中,出版社编辑不断强调专业词汇的中文翻译要准确,符合原义。但事实上,我们在翻译和教学中都发现,英文专业术语的中文翻译十分困难,很难把原意较准确的体现在汉字字义里。比如数学中的“几何”是Geometry的音译。几何二字本意是“多少”,不含图形的意思,而是在数学术语中被赋予了这样一个有别于常识的意义。对于一个中学生而言,要在初次读到“几何”二字时,就能将其与点线面体的图形关系联系起来是比较困难的。原因在那里?这是一个语言与思维的问题,它与科学技术的创新和发展紧密相关。 从汉字的造字说起 中华文明是世界四大文明之一。其原因之一就是汉字的创造,演变和流传五千年至今。早期的汉字,以图像形状为基本元素,形成代表物的“独体字”。例如:山、水、日、月、鸟等。随着思想交流的需求,又把喻物的独体字结合,形成喻意的“合体字”。例如:补、流、炎、切、功等。最早创造的汉字的形态我们尚不得而知。考古学最早发现的汉字体是记载在甲骨上的祭文,称为“甲骨文”。在甲骨文之前,据说汉字有金文,但没有具体的考古发现来考证。甲骨文之后,汉字逐渐演变成篆体字,至现代的楷体字,即“繁体字”。在中国大陆,又发展成了我们今天使用的“简体字”。繁体字仍保留了古汉字造字的某些痕迹,但简体字的造字痕迹则基本消失殆尽。因此,在学习简体汉字时,基本上不能从字的偏旁和字部去理解简体字的基本意义,而需要靠记忆的方法去理解字的意义。在使用汉字组词时,词义的外延和内涵关联更为任意,往往造成汉语在表达上不确切而脱离常识,前面举的“几何”是一例。 在专业术语翻译中常使用已有的汉字来组词,会出现词义不确切而造成思维不严密。为什么科学赖以生存的逻辑学没有诞生在具有古老文化的中国,而是诞生在古希腊?作为近代科技基础的微积分、物理和化学,没有诞生在文化高度发达的唐、宋二朝,而是诞生在刚走出中世纪黑暗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恐怕与这个因素有关。而同时期汉语的发展,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其代表就是表意散漫(不精确)的诗词和八股文的高度发展。那时只要诗文写的好,就可以科举及第做官。到了明清二代,科举考试更是变成了八股文的游戏。也正是在这两个朝代期间,中国的科技由宋朝的世界领先演变到了清末民初的世界落后。这也许不是巧合。 英语在科技思维上的优势 英语源于拉丁语,每个单词有词根,前缀和后缀构成。从词根和前后缀部分,基本可以判断出单词大致的意思。这使得英文的科技单词的意义较明确。如“Nano-technology”中,“Nano”本身就是一个代表“extremely small”意义的前缀。而中文“纳米”是“Nano”的音译。“纳”的本意与尺度无关,“纳米”与“极小”之间缺乏直接的联系。因此,“纳米”可能会在使用中产生歧意。在英文里,现代科学的词汇和概念还与日常生活的用语比较接近。如数学中的微积分概念,我记得在我们读大学时,老师要花近一个学期的时间,才能把微分和积分的概念讲清楚。在英文中,微分是“differentiation”,与“difference”的意思相近,即差别的意思。时间上差别的大小,就是变化率,即我们所称的导数(derivative)。再看中文的微分与导数,这两个词在日常用语中不常见,且意义不相干,只有在数学中它们才有了联系。可见,从英文学习数学,比通过中文学习数学要来的容易。因为许多英文的数学术语与生活语言中词汇的意义相近,概念容易理解。同样在建立和发展新兴的科学和理念上,拉丁语系的国家占据了优势。 由于汉字没有严格的构词法,学习汉字是困难的。中小学生学习汉语主要是通过记忆和背诵的方法。学习汉字对于英语国家的人而言更是难于上青天。在英语国家,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学习构词法、语法和句法。到小学四年级,语言的基本规则就学完了。余下的就是词汇的积累和写作技能的练习。相比之下,我们的中小学生花了更多的时间去掌握语言文字。为什么我国现在的青年人英文比汉语学的快而好?恐怕与这因素不无关系。 今年,我第一次参加了本科自主招生的面试。报名参加面试的都是各地高中的尖子生,问起他们高中三年有没有学习高等数学的内容,均回答没有。这使我很感奇怪。在美国的高中,数学AP课程的内容达到了大学二年级的水平。而要想进入第一梯队美国大学的本科,高中期间必须要修至少一门数学AP课程。在中国的高中不讲授高等数学,是不是高中学生理解起高等数学概念的难度较大?这是否也说明中文语言在专业表达和思维上落后的一面呢? 专业词汇翻译的尴尬 在专业术语的翻译中,由于创造新的汉字比较困难,出现了许多中文专业术语的尴尬情况。比如我从事的“康复工程”专业,是从英文“Rehabilitation Engineering”,翻译而来的。“Rehabilitation”英文的本意是重新(re-)回归社会(-habit)的意思。英文的定义是利用科学和工程技术的方法改善残疾人的功能障碍,使之能重新回归社会的工程学。而“Rehabilitation Engineering”在中文被翻译成“康复工程”,中文字面上的意义就是恢复健康的工程,其外延扩展,与英文原来的意义大相迳庭。问题就出在“Rehabilitation”这个单词至今没有一个贴切的中文翻译。香港翻译成“复康”,台湾翻译成“复健”,但意义都不贴切。我国过去翻译时,就把“Rehabilitation”翻译成了“康复”(Recovery),且将错就错,一致沿袭到今天,为准确理解“康复工程”的含义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这是汉语专业术语翻译不当,而与日常生活用语混淆不清的一个例子。 另一个尴尬也是在康复医学领域,有一个 “Physical Therapy”的临床学科,中文翻译成物理治疗(或理疗)。“Physical Therapy”的原义是指针对身体肢体治疗的医学分支,与内科和外科(手术)区分开来,主要采用运动治疗,结合电、磁等物理方法诱发运动达到治疗效果。这里“Physical”是代表身体的意思,而绝不是物理。由于当初翻译的错误,物理治疗这个临床学科名称一致沿用至今,难以改变。这是汉语专业术语意义不贴切的另一个例子。 由于汉语专业术语寓意不贴切,缺乏直观性,使得我们在教学中,要花许多时间来解释原文的意思。因此常常发现用英文术语直接代替中文翻译效果更好。但这种双语混杂的教学方式,也会给学生对内容的准确理解带来了一定的混乱,教学的效果仍不尽理想,也不利于学生今后在科研中的思维和写作。 如何启发创新思维? 语言是思维的载体。许多长时间在国外的华人,虽然可以用汉语进行日常对话,但一接触到专业技术时,立即转换到讲英文。这是因为专业思维在他们的大脑中是通过英语建立起来的。那么,在国内环境学习成长起来的研究生,在专业上仍然使用汉语思维,是否能达到英语思维的效果呢?实际上,我们的研究生读的文献大多是英文文献。他们往往需要把英文文献翻译成中文理解,在科研活动中通过中文思维处理,把研究结果再转换成英文表达,写成英文文章。在这样一个复杂的转换过程中,思维的连续性和直观性都受到制约。不仅可能使要表达的意思被扭曲,还可能把不严密的思维结果,直接反映在英文写作中。因此,造成一些研究生在写英文论文时,条理和逻辑都显得紊乱而文不达意。 要实现在科学技术上赶超国际先进水平,取决于创新思维。创新思维是需要建立在准确把握当前科学技术信息的基础上,通过直观严密的思维活动,产生出新的思想和认识(即 ideas)。我们的研究生大都要经过语言转换的过程来获取信息,处理信息和重构信息。这个思维过程本身就比使用英文直接思维复杂而漫长。再加上脱离常识的专业术语翻译使思维空洞化,这使我们国内的研究生在科技信息的处理过程中就丧失了优势。 博士研究生是科研创新的动力。那么如何在专业教学和科研活动中,直接准确有效的把科技信息传递给他们呢?我认为在博士生专业课中使用英文教学,是解决科技信息交换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这不仅省去了需要将专业术语翻译成汉语的信息损失,而且能将专业内容用英文直接表述给研究生,可以提高博士研究生用英文思维的能力。如今报考研究生都需要英语水平6级以上,我不知道6级英语水平是否具有使用英文思维的能力。就我所带过的博士研究生而言,他们阅读英文文献的能力很强,但从文献中提取和综合信息的能力差异较大,应用英文写学术论文则都显得很困难。经过训练后,有些同学在专业信息的摄取、综合,并由此产生出新思想,以及在英文写作能力上都有很大的提升。我认为我们的博士生都应该成为“双语”博士,都能流畅准确的用英文进行专业信息交流、学术论文写作、以及在顶级国际会议上作口头报告。 博士研究生的双语培养应该成为建设国际一流大学的目标之一。那么为博士生创造一个用英文教学和科研活动的良好环境是否有效可行呢?我认为是有效可行的。欧洲的学者,都是用英语进行学术交流的,欧洲的学术水平不低于美国。新加坡和香港的大学也是用英文教学和从事科研活动的,它们的学术水平也都名列世界前茅。如果说欧洲的语言更接近于英文,那么新加坡和香港的母语则是汉语的方言粤语。这说明要求我们的博士生掌握双语,并用英文进行有效的科研活动和学术交流是可行的,而且一定是有效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博士生不需要有意识的对科技信息进行任何形式的语言转换和加工,而能在潜意识中用英文直接进行创新思维和学术交流。这样一个孵化器可以培养出与欧美齐名的博士毕业生。双语博士培养环境可以成为建设国际一流大学的加速器。 学者小传 蓝宁,amjs澳金沙门线路amjs澳金沙门线路教授,康复工程研究所常务副所长。1982年1月毕业amjs澳金沙门线路精密仪器系,被选入世界银行贷款公派留学生。1989年获得美国Case Western Reserve University 生物医学工程博士。先后在美国 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 等国际一流大学和国内清华大学任教。期间创立了“中国神经科学学会”下属的“神经工程专业委员会”,并任副主任委员;担任了“IEEE Trans. Rehabilitation Engineering”等顶级国际专业杂志的助理编辑;以及“IEEE EMBS Annual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的“主轨共主席”。在功能性电刺激(FES)、神经运动控制、人工耳蜗、神经肌骨系统建模等方面共发表文章100余篇。 2009年回国全职加入Med-X研究院,建立起脑卒中神经康复及转化,神经调节与神经控制,植入医疗电子技术,神经康复机器人和虚拟康复技术等研究方向。 学术成绩包括:研究了FES的刚度控制、自适应控制以及神经网络控制方法;仿真分析了神经运动控制的最优策略;提出了神经系统“协同控制理论”;探索了人工耳蜗的汉语处理方法;建立了神经肌骨系统的真实模型,并将其应用于个性化的神经康复训练中。社会兼职包括:科技部康复工程与辅助技术产业创新联盟副理事长;上海市康复医学工程研究会第六届副理事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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